等到蒋光发觉情形不对的时候，李鲜已经跟着银行里的那个小白脸金蝉脱壳了。不但这些年来两个人炒房的收入让她抄个精光，小额贷那里原本只想拿来过桥的现金，也被他们卷走了。

那个小白脸就是银行里的内应，也就是李鲜经常带蒋光去见面的 “表弟” ，是一个很帅的哥们儿，跟王力宏长得挺像。而且，李鲜经常带着蒋光和“表弟”一起喝酒， 所以大家都很熟悉， 跟一家人差不多。等到蒋光发现老婆不见之后，赶紧跑到银行去问“表弟”。银行说，这个人在前一阵子已经辞职啦！他们哪里是什么表亲关系！根本就是一对情人嘛！这是圈子里的人都知道的秘密。

那这个也没什么，结婚证总该是真的吧？没想到蒋光跑到街道办一查，发现根本就没有李鲜这个人。直到这个时候，蒋光才发现大事不妙，只是一切都为时已晚。

田冶好奇地问：老哥你不是一夜七次郎吗，怎么就让一个半老徐娘给唬住啦？

蒋光并不服气：你就不要挤兑我了，我这年纪的七次跟人家年轻人的一次估计都有区别，而且，那个女人要的不是这个，除了钱，估计就没有别的了。

他妈的，是不是一开始就给我下套啊！？

田冶试探地问：我给你的那笔也投进去啦？

蒋光说当然。 看着田冶不解的眼神，蒋光继续说 ： 谁不是想安心过一辈子？

我这么多年都没有真心爱过一个人了，忽然遇到这么好一个女人， 哪里受得了，肯定是付出一切啊！

田冶更不解：这么好一个女人？那还这样对你？看来你应该去一趟眼科，好好测个光，把眼镜好好换一换了！

蒋光忽然神色凝重：其实，除了比较贪钱之外，李鲜还算是一个好女人，家里家外都是一把手，不然，我也不会这么投入。蒋光仍停留在对李鲜的良好印象里，难以自拔。

田冶开始劝导了：好女人未必是给我们准备的，至少那些看起来是好女人的女人，不会是为我们准备的，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蒋光明显不服气：怎么说？难不成我们只能上坏女人？

田冶实在有点儿不好意思，对蒋光说出这么残忍的实话：那是给暴发户玩的！

蒋光半晌不语。为了减少他的尴尬，田冶故意表现出对他们炒房的技巧有了一点儿兴趣：不过，你们炒房的那一手确实有点儿水准，一般人是玩不出这种水平的。

蒋光概括能力非同一般，一语道破：其实没什么，就是通过内幕交易，左手转右手，中间赚差价，银行里的人也可以从中赚一把，大家玩的都是银行的钱，何乐而不为呢？

田冶好奇心起：要是银行不玩了呢？

蒋光一脸的专业精神：怎么可能！要知道，我们这里都是国有银行，里面都是老百姓的存款，中国的存款率这么高，每个人都指望着这一点儿存款给自己安身立命，要是国有银行发生挤兑，那这个国家的金融市场就玩完啦！

国有银行当然必须坚挺，哪怕就是死账烂账，无非到后面都是国资委兜底，或者加印一把钞票完事！换句话说，全国人民来埋单！

他虽然在这次的爱情上表现得十足的傻瓜，可是经过这次的炒房经历，多少也有点儿脱胎换骨的味道。他的说法虽然有点偏颇，不过还算是说到点上的。

田冶仿佛渐渐看出其中的奥妙：你的意思是，到最后，这些风生水起的房产，岂不都是银行来兜底？炒房成房东的，最后还是银行啊！

蒋光已经有了笑意：怎么就说你聪明呢！确实是这样。所以你看现在一些所谓的调控，所谓的提高首付，所谓的提高或者降低利率，一切都是为了维持这个局面，就是房地产不能崩盘，一崩盘的话那就是金融市场的地震！

也就是说，由地产商和银行玩的这一出庞氏骗局，就会露馅儿，所以大家谁都不想玩完！

蒋光确实看事情眼光比较独到，虽然他一门心思放在炒房上，忘了刚需本身也是房地产市场的一个组成部分，因为那些必须买来自住的人，不管房地产升还是降，其实跟他们关系并不是很大，至少在房价这一块上——除非现在有很多公租房，或者所有丈母娘都不跟着地产商起哄非要女婿买房。

只不过，近来疯传一些购房者因为房价下降找开放商补偿中间差价，倒是中国地产业的一个奇闻。你在一个摊子上买一斤水果付了 10 块，结果到另一家摊子打听到水果是 5 块，难道就有理由回去问人家补偿你 5 块？这是横向的比较。还有纵向的：你今天早上买水果是 10 块一斤，到了傍晚人家只卖5 块，你打算怎么去问人家要回 5 块呢？这好比买一台汽车，过一阵子人家降价了，就要求卖汽车的给补偿差价。 这一点可以说是我们民族独特的消费概念，另外一层意思，可能是看到人家炒房的能够轻松赚钱，看着实在不爽，于是出此下策。由此也可见，房地产市场的猫腻已经到了一般群众都看不过去的程度，可见这个市场有多扭曲。中国人骨子里都有喜欢看着邻居完蛋自己却还有一口饭吃的这种低劣的观众情结，这也是造成市场扭曲的一个推动因素，而且是很重要的因素。须知道，哪怕就是最一般的骗子，都懂得应该对贪便宜的人下手，要是人人都没有贪便宜的习惯，骗子要是不转行的话，只能在自己圈子内闹着玩了——满大街都是头脑清醒的人，你让他骗谁呢？

其实解决市场泡沫的办法很简单，当局应该做到每个人都能有一个自己住的地方，哪怕再蜗居，也应该保证所有国民的居住权利和基础条件的满足。

在这样的基础上，做一些所谓的市场开发，觉得地方太小的人自己去买大的或者说高档的商品房，虽然由此会形成阶层分化日益明显，那总是比如今一个糊涂的大酱缸让一些有机会寻租的人从中渔利相对要好一些的。所谓不患穷而患不均，那该就是追求机会的平等。不过，宋朝以来，这个国家就已经没有什么传承，文化中空现象如今已经越演越烈，文化断根，商业无据，不乱那才是奇迹！

田冶厘清自己的思路，并没有对蒋光啰嗦。而是直接说明今晚的来意：我想做一个会馆，已经找到地方，快环边上的一个院子，30 亩，现在准备开始装修，如果你现在不忙，是否考虑参加这个项目呢？

蒋光终于从自己的经历里醒过来，开始转入正题：这是一个什么项目？

田冶旧话重提：就是我们以前一直交流的资本汇的概念啊！把一些市场的要素囊括起来，进行整合，然后寻找更大的机会，借力打力、依势造势，杠杆原理。就是这么一个意思！田冶心想蒋光这几年是不是让李鲜给吸干了，脑子也跟着糊涂了，从前大家一直在探讨的东西，怎么现在突然就卡壳了呢？

蒋光毕竟是老油条，马上想起从前的岁月，看出田冶的思路：就是一个项目和资金对接的平台，是吗？

田冶渐渐进入角色：对对，就是这么一个意思。只要把平台搭建好，就可以等着收租了，好比人家做一个商城，然后分块出租。同样的道理，我们出租的地块就是项目和资金。

蒋光仿佛还没有回过神来：人家商城卖的是实体的东西，你打算做的这个好像跟人家的不一样。

田冶有点儿怪异：怎么不一样呢？还不是一样的市场吗？

蒋光如果不是明知故问的话，估计就是想跟田冶深入探讨他这些年来的收获，忽然问道：你觉得市场是什么？

田冶仿佛漫不经心，又好像特别认真：那就是人的需求，只要能满足人的需求，就能成为市场。 买卖过程其实就是资本的互换， 其实就是资源的置换，现代的市场发展已经越过资本的层面， 直接以金融作为置换要素和互换平台。

蒋光仍旧穷追不舍：在你看来，资本和金融又有什么区别？

对于这个问题，田冶的饶舌功夫让人有点儿迷糊：资本就是你能入市的东西，也就是能够拿到市场上进行置换的资源；金融呢，就是让你的置换能够以最低的成本得到最高的收益的手段。但凡能够在市场上流通的， 都是资本 ；资本但凡进行市场运作，就是金融。

蒋光果然有点儿迷糊：你把我给弄糊涂了，不搞这么复杂的， 说清楚一些，你要我做什么吧？

田冶看到蒋光有所松动，于是就单刀直入：这阵子你先盯好整个会馆的装修，装修好之后，内部管理由你负责。

蒋光问：什么时候开始？

田冶快人快语：明天！

蒋光拿着酒杯，笑眯眯的：既然你打算做一个会馆，总是要有一个名头吧？准备起什么名字呢？

田冶猛然灌下满满一杯酒：还是咱们最初干革命时候的念头 — 资本汇！

醉眼朦胧里，蒋光说：我真是不服气啊！什么狗屁过桥资金？根本就是高利贷嘛！也没有这样欺负人的嘛！老弟你跟我说说，到底这个算哪门子的过桥资金啊？

田冶自然也有了一些酒意，迷糊里回应蒋光：教科书里面说，过桥资金是一种短期资金的融通，一般期限都是以六个月为限，是为了跟长期资金相对接的资金，对接上之后，就是以长期资金替代过桥资金，过桥只是一种暂时状态。其实教科书都是蒙人的！谁家的高利贷又是长期借钱的呢？借高利贷的目的无非就是为了过桥嘛，无非就是几天半月或者最多几个月而已，高利贷谁敢借那么久？所以说，过桥资金和高利贷根本就是一回事，谁都不比谁高尚到哪里！这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都差不多，都不是人样！那天晚上在南湖边的小木屋里，田冶和蒋光聊了很久，因为几年不见，也因为知音难求，更因为两个人都感叹青春易逝，而白白丢掉了那么多时光，真是一种遗憾。

有遗憾就有动力，有动力才能前进。因此，两个人达成共识，共同做出一点儿事情，不然，转眼就老了。我们常常感叹时间都去哪儿了，其实时间哪儿都没去，因为对于整个宇宙， 无非就是一个空无， 根本就没有时间的概念，只是我们人类的生命有限，所以才有“逝者如斯夫”的感慨，因此才有所谓的关于时间的概念。既然如此，何不趁着还能动一下的时候做一些事情呢？

等到不能动了，那才是遗憾！

第二天，蒋光把自己的行李收拾好，放到后来叫“资本汇”的院子里，跟着田冶一起到多美丽会馆。

多美丽会馆的掌门人称龙哥，可能是他生肖属龙或者名字里带有龙字，或者可能是大家出于对他的敬意，除了九五之尊的皇帝，古往今来，谁敢轻易动用这个“龙”字呢？

龙哥是一位收藏大家，长得很有南方特色。他主攻金丝楠、玉石、翡翠、石头等，据说他的家族收藏金丝楠已经有百来年的历史，可见其家学渊源。龙哥捐赠给同学会的那块金丝楠原木，市场价格就是好几百万。

有一次大家闲聊，龙哥忽然记起什么事情来，对会馆里的工作人员说：我刚买了一块翡翠，你帮我放在架子上。在座的人好奇地问花了多少钱买的。

龙哥说很便宜，才三千万。众人吃惊。龙哥看到这情形自己反而奇怪了，笑着问大家怎么啦。有人说这么贵重的东西，你就随便放在架子上？龙哥说这东西很轻的，一点儿都不重，贵就更说不上了，三千万很多吗？

李鲜以蒋光名义炒房贷款用于过桥的钱，就是从龙哥那里借的。等到龙哥的人找到他的时候，他才恍然大悟，原来李鲜背着他从龙哥那里拿了一笔数目不小的钱！可是，这个时候埋怨一点儿用都没有，鬼才知道去哪里找李鲜呢！而且李鲜当初全都是签的蒋光的名字，人家自然就找到他这里。那天蒋光刚从银行打听李鲜伪表弟的事回来，感觉自己这么聪明一个人，居然让人耍得帮人家数钱都不知道，心里正窝着一团火。

来收数的小弟并不清楚蒋光的来路，看到这个光头居然这么彪悍，欠钱还这么凶，真是给脸不要脸啦！小弟血气方刚，蒋光正在气头上，两个人拳脚相加厮打了一会，小弟见持久战未必捡得到什么便宜，于是就放了蒋光，自己走了。

走的时候丢了一句狠话：孙子你好好等着，是你先动手的，这几天千万不要出去，我会回来找你的！

事后蒋光有点儿紧张了，毕竟自己理亏，心想这个事久拖可不行，必须有一个解决的办法。所以他每次出门时都会在门口夹一根牙签，回来的时候先看看牙签是否完好，然后再掏钥匙。幸好，没几天田冶就打了他的电话。

多美丽会馆门口有一块天然翡翠原石，三米多高，底部已经雕刻出白菜的造型，一圈下来形成一堆白菜，菜梗是白的、菜叶是绿的，白绿交融，一看就知道不是简单的东西。这尊雄物摆在门口， 仿佛原始民族的男根崇拜一样，让人有一种肃然起敬的畏惧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