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节 我们内心深处的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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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内心深处的冷
黎 晗
我在数广场上有几个孩子的时候,七个男孩聚集到了一块,他们快速地向一直待在西北角落的一个小男孩靠近。七个中打赤脚的那个,搂住小男孩的肩膀,他们之间进行了一次不为我所知的交谈。看来他们的交谈没有达成共识,小男孩挣脱了打赤脚的搂抱,他低了一下头,试图从对方双臂的包围中离开。但是那双比他强壮的手臂阻止了他。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是:打赤脚的另外六个同伴,在打赤脚的号召下,围住了那个挂单的。七个大男孩对孤单的小男孩进行了长达近十分钟的殴打。小男孩势单力薄,他的头部、背部、后脚弯等处遭到了雨点般的连续打击。他的胸部受到的打击相对少一点,因为他竭尽力量本能地进行着自我保护。由于力量悬殊过大,在长时间里,他未能做出任何反击。这个可怜的孩子,他只有挨打的份。
发动袭击的那个打赤脚的孩子不是七个中个儿最大的,显然,因为某种特别的原因他成了同伴的领袖:攻击是他发动的,但等到其他人下手以后,他退出了混乱的现场。穿上了同伴为他拎来的凉鞋,他站在一旁观战,并不断对着那群孩子高呼着什么。
下手最猛的是一个穿蓝色校服的高个和一个戴眼镜的小胖子。其他人下手看来相对轻一些,他们更多的行动是用双臂包围住那个可怜的小孩。
攻击的结束不是因为我的介入,估计是他们自己觉得打累了。在那个可怜的小孩快速逃离之前,穿上凉鞋的领袖再次冲了上去,朝着他屁股狠狠踹了一脚。在可怜的被打者发出哀叫的同时,七个小孩齐声发出了欢呼。
原谅我对这个残暴的场面做了如此详尽和冷漠的描述,也请八个孩子的父母原谅:我当时未能对你可怜无助的孩子实施任何的救护,也没有对你们无知而野蛮的孩子进行劝阻和教育。我当时走神了。我在回忆,在我的童年经历中,我曾经充当过八个孩子中的哪一个角色。我想起来,更多时候,我是那个挨打的,我比他遭受过更惨重的打击。拳头落在我身上的疼痛我至今还清晰地记得。看着他挨打,我伤心透了。
可是,当那个可怜的孩子被殴打时,我为什么没有出面干预呢?我是一个大人,完全有能力来制止他们,来呵斥那些强者,来安慰那个弱者。我为什么没能在言行上有所表示呢?如果那八个孩子中有一个是我的孩子,或者是我相识的邻居、朋友的孩子,我一定会及时冲过去的。可我一直在看台上远远眺望着,我的心在动,可我的脚一动不动。我的大嗓门完全可以高声喊道:“嗨,停下!”“嗨,你们不能那样!”可我始终一声不吭。
是因为我冷漠吗?不,不是的,是我的潜意识里有一个错误的认识,这场攻击毕竟只是小孩间的小冲突,同龄人打来打去,不至于打出什么毛病。我还想当然地认为,哪怕我当时出来制止了,也不能终止那七个孩子内心深处攻击他人的欲望。我甚至想到,那天以及以后的被打对那个可怜的小男孩也许不无裨益,无数成功人士都从童年的苦难中获得了成长的力量——是这些可怕的想法最终阻止了我从看台上走下来,那个初秋的正午其实我并未走神,我冷漠不是因为我对那场攻击无动于衷。是一种来自成人世界的可怕的“道理”,让我为“冷酷”这种深藏的恶找到了道貌岸然的解释。
《南方文学》2015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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