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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节 第七章

梁淮则像是只无头苍蝇,漫无目的地在山上寻找着霍音的身影。还好山上都是高大的乔木,只要沿着走上山的那条道,总能看见霍音的影子的。

梁淮则是在走到半山腰的时候才找到霍音的,那时候她还没意识到梁淮则的到来,仍旧保持着两手扶树一只脚弯曲着的姿势。

听到窸窣的脚步声靠近,霍音的第一反应是防备,但在抬眼见到梁淮则之后,她那颗悬着的心才慢慢放下。

“你怎么来了?”山风呼啦啦地吹,霍音的声音也通过风声,支离破碎地传进梁淮则的耳朵里。

他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将目光停留在某一处,问她:“你的左脚怎么了?”

霍音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反常,匆匆地把那只受伤的脚放在地上。刺骨钻心的疼,痛得她龇牙咧嘴,但她还是对他笑:“没什么。”

在梁淮则的面前,霍音总是不屑于展现软弱。她不是电影里的白沐瑶小姐,不需要展现那楚楚动人的一面给梁淮则看。

梁淮则能够看得出她在硬撑,她每次都是那样,要等到撑不下去了才会心不甘情不愿地找他帮忙。以前是,现在也是。

他走过去,凑近她而后揽住。霍音的左脚本来就不受力,梁淮则这么一扶,她就轻而易举地黏在了他的身上。隔着近在咫尺的距离,她能感觉到他细微的鼻息,能看见他唇角那一抹难以察觉的笑容。

他把她扶到一块石头上,弯下了腰,霍音就很配合地一屁股坐了下去。

“怎么弄的?”他问她。

霍音犹豫了一下:“刚才送完小恬回家,下山的路上下了点小雨,一不小心就滑了一跤,然后脚踝就疼得不能动了。”霍音也是个医生,所以她知道在叙述病情的时候,总要细致到细枝末节,不能有一点的含糊。

梁淮则一边听她说话,一边小心翼翼地替她脱掉鞋子,除去袜子。在霍音的脚踝处按了几下之后,他才道:“应该是脱臼了。”

“然后呢?”

“你忍一忍。”

霍音还没反应过来,梁淮则就已经咔嗒一声,把她脱臼的脚踝挪回了位。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尖叫都来不及了。

大概是因为梁淮则的手艺太好,以至于霍音连应有的疼痛都没有感受到。也或许,她是被梁淮则的美貌所引诱,连疼痛都忘记了。

她晃了一下脚腕,语气揶揄:“你以前不是个脑外科医生吗?怎么还会治这个?”

梁淮则只是笑:“以备不时之需。”

“难不成你还有做跌打大夫的经历?”

“没有。”他唇角弯弯,“只不过以前刚开始做实习医生轮科室的时候,顺便学了一点。”

“原来是这样。”

霍音也不奇怪,毕竟,梁淮则曾是全国最好的脑外科医生,他精通的东西有别人无法企及的高度。所以,他随便学一点,大概比起别人,也已经算是精通了。

霍音思绪出离的那一刻,梁淮则已经在她的面前蹲下了,他说:“你脚上的脱臼刚归位,不适合走路,我背你回去。”

他的脊背刚硬挺直,让霍音有一瞬间的熟悉感。她也不说话,只是顺理成章地伏在他的背上,任由他把她背起来。

梁淮则身上的温度恰好,还带着一股松木气息,好闻又清淡。霍音靠在他的背上,睡意有些泛滥。梦境与现实交叠的时候,梁淮则忽然出声,把她带回了现实。

“你跟她差不多重。”

“嗯?”她尾音上扬,夹带着些睡意,“是白微娆还是白沐瑶。”

霍音环在他脖子里的那双手,能感觉到他面部的变化,带动着脖颈里的皮肤,微微上移。

他蓦地笑了起来:“为什么会扯到白沐瑶?”

大概是因为睡意还没消散,所以霍音才会这样的勇气十足:“我以前看到过你跟她的绯闻,传得沸沸扬扬的。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因为她长得像白微娆,才会喜欢上她的。”说到最后的时候,霍音的语气闷了闷,“就跟你娶我的原因一样,因为长得像白微娆。”

“你难道不觉得,小娆姓白,她也姓白,太过巧合了吗?”

“所以呢?”

梁淮则的脊背很是暖和,再辅以轻微的颠簸,让霍音的眼皮又更重了一层。

“白沐瑶是她的堂妹,唯一的堂妹,她之前拜托过我要好好照顾她的。”梁淮则语气微滞,在听到背上那人平稳的呼吸声之后,他才压低声音,说了一句,“再说,我爱上你的原因,哪能跟别人一样。傻瓜。”

走到半山腰的时候,伏在梁淮则背上的霍音突然开始睡得有些不安稳。梁淮则故意停下了脚步,等她睡意平稳一点再出发。

隔了半晌,他以为霍音会安静下来,却没想到,她反倒唱起了歌来,类似于梦中的呓语。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梁淮则身形一顿。

某年某月,他跟白微娆一起登上加拿大最高的落基山脉看日落。

那时候,白微娆的哮喘还很严重。下山时他怕高原低压引起她哮喘病发,就特地背着她走。趴在他背上久了,她就睡着了,睡梦中一直在重复《送别》的曲调。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后来,她在他的背上醒来。

梁淮则问她为什么要唱这首歌,她只是说:“唱这首歌的时候,会有回到中国的感觉。”

她伸出头,伏在他的背上蹭他的脸,细微的胡楂摩擦在她的脸上,沙沙的声音,梁淮则至今都能回忆得出来,她说:“梁淮则,我想家,想爸爸妈妈了。”

她指着半山的落日对他说:“落日的颜色很像火光,爸爸被坏人冤枉私吞公款之后,妈妈就跟着他一起去了。妈妈就是死在火海里的,现在红彤彤的太阳,真是像极了那时候的大火。”

梁淮则捂住她的眼睛,不让她再看见落日的霞光。他故意逃避似的,说:“国内空气质量不好,你的哮喘现在还很严重,所以我们暂时不能回去。”

她心思单纯,也没意识到梁淮则声音里的闪躲。在浅啄了一口他的面颊之后,她又颇为感叹地说:“梁淮则,你爱我爱得这么小心谨慎,要是哪天我比你先死了,你可怎么办哪?”

“你敢!”

他回过头去,顺利地噙住了她的唇,辗转吮吻。她还被他禁锢在背上,动弹不得。

她没法反抗,只能等他尽兴。等梁淮则终于意犹未尽地松开她的时候,她大喘了好几口气,恼怒地捶搡他的胸膛,怒声说道:“高原上空气本来就稀薄,梁淮则你是不是想闷死我?”

他只是狡黠地朝她笑:“我只是想给你渡气。”

过往的一切太过美好。

想到这里,梁淮则圈住霍音的手,终是忍不住地收紧。

他曾经赌输过。

这一次,他宁可永远都不知道赌局的真相,也不要……再输。

他没资本了,输不起了。

回枫南市的日期渐近,孤儿院支援的日子即将过去。这一个星期的时间里,梁淮则和霍音之间的气氛也由曾经的剑拔弩张变得和谐了许多。之前,霍音以为他应该是住几天就会走的,却没想因为梁慕尧离不开她的关系,他愣是硬生生地陪她待完了整个支援期。

离开孤儿院的那天,院长为霍音一行人举办了隆重的告别仪式,说是隆重,也不过是由小孩子献献花之类的事情。同行的小护士是个特别重情义的人,被孩子们这样一闹,愣是哭成了泪人。

大约是被气氛所感染,霍音也流了好多的眼泪。霍音一直很享受被人依赖的感觉,可惜父母与霍辞永远都对她敬而远之。后来遇上了梁慕尧,被他依赖着,霍音觉得自己好像也得到了支撑。

甚至于到了现在,霍音连自己以后是不是能够全身而退地远离梁慕尧,也变得不那么自信了。

大概是因为,他是世界上唯一一个给予过她最炙热温暖的人吧。

那天他背着她,从山上到山下,她虽是睡着了,但他身上的余温,霍音却一直视若珍宝地回味着。

同行的小护士跟着队伍上了车,霍音则为了照顾梁慕尧,选择与梁淮则同行。

走到孤儿院门口的时候,梁淮则的车已经停在了那里。隔着斑驳生锈的铁栅栏,霍音还能回想起那天梁淮则带着梁慕尧站在门口等她时的模样。霍音还记得,认出他样貌的时候,像是全宇宙的光线都汇集在他一个人身上,于千万人中,她也只看得见他一个。

想到这里,霍音嘴角浅浅地上扬,如同品茗清茶,虽然淡,却也是回味无穷的。

车窗降下,梁淮则英俊的侧脸缓缓显露。与此同时,梁慕尧也趴在了车窗上,撑着脑袋朝霍音笑。

破旧的铁栅栏门被上了锁,霍音也不着急,只是安静地站在门前等开门的人来。没过多久,倒真有一位老大爷从门边上的一幢破房子里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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