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你要的生活吗？连追一个小贼都喘上半天的气，你真的能忍受吗？”他当然也目睹了方才的一切，他震惊，曾经那个自如操控机关、轻松击败强敌的姐姐，如今竟连一个普通小贼都险些制不住，她还是唐如月吗？

面对他的质问，唐女侠沉默了。

“太滑稽了，姐姐，”唐飞星用愤怒的语气对她说，“一年前，你为了救那些毫不相关的人而弄得满身是伤就算了，可为什么，为什么今天的你会让自己落入这种境地？他们不是没给你选择，不是吗？”

听到这里，躲在角落里的姜靖皱了皱眉。

唐家堡的长辈们曾给唐如月两个选择：一、当一枚合格听话的棋子，不再坚持可笑的正义感；二、当一个抓小贼都气喘吁吁的废人。而她选择了最艰难的那条，也正因如此，他钦佩且敬重，并再也管不住自己蠢蠢欲动、想要见她一面的心。

可她为什么甘愿选择布满荆棘的那一条路呢？她，曾经有过一秒钟的后悔吗？为什么她不解释？难道她也无法回答唐飞星吗？

姜靖静静地待在暗巷里盯着她，害怕从她的嘴里听到后悔的答案，那不仅否定了她曾遭受过的苦楚，更否定了……他心中那抹惺惺相惜的感觉。

“啪。”

唐如月将手轻轻搭在弟弟的肩上，四周安静得仿佛连这轻微的声响都清晰异常。

“我不知道你会不会懂得，但我要告诉你，”她的声音轻轻的，姜靖几乎听不清，“这是我自己选的路，就算是跪着我也会把它走完。”

姜靖怔怔地看着她好一会儿，嘴角悄悄弯起温柔的弧度。自己选择的路，跪着也要走完……

“姐！”唐飞星显然很激动，“你不要执迷不悟了，你一直坚持的正义能给你什么？如果你离开唐门，离开了千机匣，你学了那么多年的机关学就全白费了！”

听到唐飞星的咆哮，唐如月意外地静默了。千机匣，那曾是她最亲密的伙伴，以后再也没有机会碰了吧。想到这儿，她心中涌起深深的失落。

看到她失落的神情，姜靖心尖一紧。他知道，唐如月是个对机关学非常有天分的姑娘，可像这种古老的一技之长，就业问题还真是不好解决。也就是说，如果不回去，她这十几年的苦学真算是打水漂了。

她，犹豫了吗？姜靖下意识拒绝着这个猜想，心里忽然冒出了一个隐约的念头——或许，他可以为她做点什么，至少不让她再露出如此时沉默难过的神情。

就在姜靖心里不是滋味的时候，唐如月忽然开口了，她收起失落的表情，颇认真地说：“我可以从头开始。就算没有了千机匣，我还是可以玩机关的。”她并没有白学，而更重要的是——如果舍弃了千机匣就可以不助纣为虐，那么她定能忍痛说一声“愿意”。

唐飞星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他面前是唐家堡培育了十几年的机关系精英，最重要的是她是他最珍惜的姐姐。

“唐如月……”

唐飞星正要发火，唐如月却推了他一把：“我不想听！你走吧。”

唐飞星又气又无可奈何，但他深知自家姐姐软绵绵的表面下是异于常人的倔强，再气也只能挥挥手与她道别。

“你可别后悔！”他气急败坏地扔下临别的话，正要钻进出租车，这时，唐如月猛然想起了唐家的辣椒酱。要偷拿辣椒酱，眼前不就有一位最佳人选吗？

“等等！”她猛地扯住弟弟的手臂，把正要离去的唐飞星吓了一跳。

他以为她会回心转意，正期待她后悔离开唐家准备和自己回去时，她竟然一副有求于人的模样，说：“能不能帮我带一箱‘唐家御厨特制’的辣椒酱……”这下唐飞星脸一黑，啪地关上了出租车的门，连再见也懒得说了。

“你有本事离家出走，有本事就别惦记唐家的辣椒酱！”唐飞星重重地冷哼一声扬长而去。徒留一脸委屈的唐如月，还有暗巷里哭笑不得的姜大少。

等唐如月死心地离开后，他拿出手机拨了串号码：“高朗，去查查哪家的辣椒酱口碑不错……咳，要最重口味的。”

第二天，高朗寻到了黑色皮夹的主人——那个身负十几条人命的通缉犯。

那天在唐如月家附近遇到的圈中败类已经动身去了A市的某个地方，为了追捕那名败类，姜靖也不得不暂时离开G市。

高铁站里人来人往，人声鼎沸，高朗将准备好的背包递给姜靖。

“靖哥，这一去要多久？”

“一星期吧。”姜靖冲他扬了扬手中的崭新手机，“看好她，随时联系我，如果有不明雄性物体接近，允许你先斩后奏。”

为了唐女神，一直嫌烦懒得配手机的姜大少爷竟然连手机都用上了，高朗有些酸溜溜地想。

而且靖哥昨天让他找辣椒酱，说不定是想拿它来刷女神的好感度吧？以前的靖哥可是恨不得辣椒都种不活的那类人。

“好了，我走了，看好你未来嫂子。”姜靖把背包往背上一甩。

高朗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开口道：“靖哥，你确定……就是她了吗？”暂且不提两家水火不容的局面，好歹姜靖也是武林圈内头号的钻石王老五，就不能稍微挣扎几天吗？面对这位唐家大小姐，他家大哥沦陷得太快，太不矜持了！

姜靖的脚步一顿，反回头问他：“高朗，你说我们为什么要习武？”

其实在姜靖看来，现代的武林圈到处都呈现着颓靡的氛围。长辈们从小揪着他们，向他们灌输“家传武学不能断”，可等他们千辛万苦学成了，又生怕他们仗着有武功为非作歹，这里不让用那里不让用，好像花了二十几年学的真功夫，就是为了喝茶之余比画两招，发挥着广场舞的价值。

相比之下，名声糟糕的唐门反倒令他们年轻一辈暗暗羡慕——至少他们的毕生所学，都有他们可以发挥的地方。

“要不是七岁那年，我老头拿着大棍子把我追了九条街，我才懒得学。”高朗觉得很遗憾，如果他的青春早点用来追妹子，那他身后早就跟着一群讨债小鬼了，“真搞不懂这群老头怎么想的，从小逼着学，学好了什么也不让干，想去当个武打明星还要冒着被打断腿的风险，可惜了我英俊的容貌和健壮的体魄。”

高朗自怜地整了整额前的刘海，然后想想不对，姜靖怎会突然问他这个问题？姜靖敛不住嘴角的笑意，如果是那个外表软绵绵，却有着十足正义感的姑娘，她的答案一定会不一样。

他与她的灵魂是那样的相似，若这样还不能确定，那他就试图走近她，去真切地了解她。

高朗顿时又郁闷了，猜到姜靖在拿自己的觉悟与唐家大小姐比，心中不爽：“靖哥你那是情人眼里出西施，而且你也知道，唐门的名声不好，未来大嫂以前还是名……”他没道破，但姜靖知道他未说下去的内容。尽管唐如月从来没做过什么，可这并不能改变事实。

现代的武林圈分为泾渭分明的两大流派：一个是以夏岛姜家为主流的名门正派；另一个则是完全商业化的唐门，唐家接受任何委托。而唐如月，是他们培养出来的，新一代中最出色的机关系精英——当然，也是高朗从来没见过这么正义感爆棚的唐家人。

“唐门自古以来便是与姜家敌对的武林世家。”姜靖淡淡地回答。他不笑时的表情，使整个人都冷峻了不少，连目光都带着凌厉，这令高朗有些畏惧。

但作为兄弟兼好友，高朗还是不得不提醒他：“就算过了你老头那关，你们家那群老顽固也不可能会点头。”

姜家岂是普通世家？那可是整个武林圈的领袖！家里的族谱厚得能当凶器，历史久远得可以追溯到周朝姜太公时期，不说在武林圈内，就算在现代主流的商政界，那都是影响巨大的存在。

现任姜家家主也只有姜靖一名独子，姜靖作为未来姜家的家主，娶谁并不是由他说了算的。

“我不需要取得他的同意。”这是姜靖的回答，声音微冷，与他方才爱笑的样子判若两人，但随后，他又笑得阳光灿烂，“而且你忘了，我说过要生了儿子再回去。”

这都什么时代了，还兴包办婚姻？

圈子内多的是生了孩子再回去跪搓衣板的，偶尔赶一下潮流也不错，姜大少爷美滋滋地想。

高朗闻言，不禁撇了撇嘴，嘀咕道：“说得好像你想要，人家唐家大小姐就肯嫁给你似的。”

虽说他不能怀疑靖哥的魅力，可万一唐女神就爱郭德纲那一款呢？

姜靖笑得更灿烂了：“高朗，你好像对我的魅力产生了怀疑？”

高朗眼神飘移，赶紧将话题扯开：“我想说唐女侠毕竟是唐门的人，而你又是正派代表，她不可能会接受你吧？而且你别忘了，你还打伤过人家的亲弟弟呢。”

虽然以姜家为首的武林正派不屑唐门的作为，但灵活商业化的唐门，又何曾看得起顽固迂腐的正派？内部论坛上两家年轻人的对峙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如果姜靖只是名普通武林世家的子弟也就算了，偏偏他的出身显赫，是代表姜家的未来家主，和唐门可说是完全对立的。

唐如月作为唐家大小姐，她能接受姜靖吗？更别说在上一次“格斗大赛”中，姜靖还出手狠辣地把唐飞星痛揍了一顿。

高朗想说的就是这一点。

姜靖的脸色一点也没有变，他轻轻拍了拍高朗，语气亲切：“高总裁，今天我路过您的公司大厦，发现上面沾了蛮多灰的，需不需要专业人士为您排忧解难？”

“懂了。”高朗不甘愿地回了一句，然后嘀咕，“你就装擦窗工吧！等你暴露了，看唐女侠不拿着大砍刀追杀你！”

姜靖没入人来人往的车站中，他侧身回望，愉悦的目光透过熙熙攘攘的人群，仿佛停留在某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