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节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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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辞道:“青岩不是才好?又做了什么,竟闹出这样大的动静?”
莲蓉擦了脸,委屈道:“我们少爷听说荣二爷在花楼为跟人争粉头打了起来,少爷气不过,便说要去找荣二爷理论,也不知怎么的,两人就动起手来,而且荣二爷还被打坏了腿。奴婢怎么也不相信,您说少爷这才好了几天啊,哪来的力气把荣二爷打伤?”
“家里不是不许他出门吗?他怎么就逃出去了?得了,先不说这个,你们少爷有的是法子出门。他自己如何?伤着没有?”
忍冬道:“奴婢瞧着,三少爷身体无恙,同二老爷争起来,可是一声高过一声的。不过再好的身子骨,也架不住四十板子啊。姑娘是最清楚不过的,宫里的廷杖打下去,别说是四十,就是二十三十都有人扛不住咽气,更何况三少爷身娇肉贵,板子虽不如廷杖沉,但连着二十又二十的,也怕是难熬。”
“这泼皮猴头,竟没有一日是好的,前脚刚认错,后脚就能闹出个更大的事来。”她心急,恨恨地跺了跺轿底,“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抬个轿子慢成这样,耽误了事,一人去领四十板子。白苏——”
“奴婢在。”
“你去把府里惯用的大夫找来,先在清风居候着,万一真劝不住,板子打下去,就让大夫在一旁看着。先同他说好,至多等十个板子下去,便说三少爷不好了,再打要出人命。你先给他十两银子,完事了再给十两,让他把嘴巴闭紧,不该说的一个字也不要说,否则当心我活剥了他。”
这是雌虎护子,凶悍非常。
景辞还没走到清风居门口,就听见哭泣声吵闹声一阵压一阵。院子里,奴才们跪了一地,景彦的小厮元宝并荣福两个,被架在院子中央噼里啪啦地打板子。两人嘴上都被塞了布巾子,叫不出声,只能呜呜呜地求二老爷饶命。
在台阶下跪着的元宵红枣几个,瞧见景辞的藕荷色马面裙,一并松一口气,在心里头念一声:阿弥陀佛,六姑娘总算回来,三少爷有救了。
可惜里头人不自救,清风居待客厅里就跪了那么一个,直愣愣地挺着腰梗着脖子,像是架还没打完,还能再咬牙,撅起屁股逞一回英雄。
景辞由半夏扶着立在门边,老夫人见劝不住,也没精神头再劝下去,便回到颐寿堂养着去了。二老爷手里拿着把老旧的戒尺,见着景辞,他一甩袖子背过身去。二夫人孙氏今日依旧穿得素淡,改了她以前那股子穿金戴银的俗气,她站在二老爷身后,瞧着像是在劝。景瑜也在,她看着比前几日又单薄一些,苍白着一张脸站在景彦身前。
她心里头便分辨清楚了,走进门来施施然屈膝行礼:“见过父亲、夫人、五姐姐。今儿山上可冷了,大伯母心疼我,我便赶早回来了,这会儿午饭还没吃呢。父亲同夫人用过午饭没有?今儿正巧凑得齐,不如就在清风居吃吧,我好些日子没陪着父亲夫人说话了,都是女儿不孝。青岩跪着做什么?要伺候父亲同夫人用饭,也得站起来好好说话,用心伺候。没得一想尽孝就跪下,反倒叫父亲同夫人疑惑。”说话间她就要去拉景彦,谁知二老爷丝毫不买账,戒尺又伸过来,高声呵斥道:“今日之事决不可轻轻揭过,若不给他个教训,今后还不知要惹出多大的祸事,他自己落了罪不要紧,莫要牵连了你的兄弟姊妹!”
景彦不服,就要开口相争,被景辞在胳膊上拧了一把,他不得不偃旗息鼓。景辞牵了个妥妥当当的笑,温言道:“那不过是相熟的兄弟之间过过招罢了,虽说青岩不小心出手重了些,可这也不算什么,哪就牵扯到什么罪不罪的?倒是要劳烦夫人,我已嘱咐忍冬备一份礼,要托夫人的名义送到永平侯府上。到底是青岩莽撞,该尽的礼数咱们家可不能缺,夫人说呢?”
孙氏不喜她,亦有些惧她。见景辞点了自己的名,她犹犹豫豫地瞧了一眼二老爷,开口道:“还是郡主知礼,老爷也是这样想的,礼都备下来了,便不必用郡主的东西了。”
又是郡主,天子家的名头压过来,驸马爷便喘不了气。
果不其然,二老爷盯着景彦,痛心疾首道:“他这哪是过招,他这是专程找荣靖算账去了!若不是有几个锦衣卫总旗拦着,我看他当下就敢将人打死了!如此暴戾霸道,再放纵下去,改日他就敢犯忤逆大罪!”
景辞道:“青岩的伤还没好全,年纪也小,怎就能将人打死了,那不过是兄弟俩闹着玩罢了,旁人又不觉得如何,父亲何必生这样大的气,当心气坏了身子,那才是青岩的大罪过。”
她上前一步,要去给二老爷拍背,却被他一把拂开。他瞪大了眼,指着她吼道:“你还护着他!这混账东西就是让你们一个个纵成如此模样!今日若不收拾服帖,他日他闯下弥天大祸,看你们到哪里去哭!”
孙氏原木头似的站着,现下忽然来挡二老爷的手:“老爷息怒,这可使不得!郡主动不得,若是郡主短了头发,老夫人怎向宫里头交代?”
景辞眯起眼,对上孙氏道:“夫人这话错了,郡主是皇上给的封号,但凡女儿进了国公府的门,就是府里的六姑娘,从没有一日在姊姊妹妹跟前摆过郡主的尊仪,若真要将我敬起来,赶明儿岂不是要峙儿和七妹妹来给我磕头见礼?”
二老爷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她原本不是这般不圆融的人,可一旦对上父亲同弟弟的事,她便半步不让,成了个谁也奈何不了的铁刺头:“实话,大大的实话。父亲要教训弟弟,我原也不该说什么,但父亲如此不问缘由就要把弟弟拖出去打,又不顾弟弟身上有伤,未免太令人心寒了。”
二老爷大怒,用戒尺指着景彦道:“还要问什么原由!他翻墙出去找人打架,难不成还是旁人的错处!”
“我与青岩从小相依为命,青岩虽年幼,却见不得我受半点委屈,因此他才会不管不顾地带伤出门。父亲怎不问问,青岩可有受伤,可有不妥?为何不问问青沵心中可有半分委屈?反倒是横竖不分皂白就要打?今次就算打死青岩,打断了他这双腿,父亲就能消气吗?若真如此,父亲便拿住我一块打了,打完了再把我们送去给永平侯做脸子,他哪有不笑纳的道理?”
青沵是景辞的小字,景家姑娘少爷们的字都有讲究,这一辈男子从青且从山,女儿从青且从水,沵又有水满之意,只不过这名字拗口,许久不曾听人叫过,都快被人抛到脑后。
“你!逆子!”二老爷的手扬起来,就要往她脸上去。景辞闭上眼,不躲不闪,就想着若是接了这一巴掌,这辈子再不理他就是了。未料到景瑜扑上来,拦住了父亲的手,哭道:“父亲就当心疼小满吧,六妹妹自小不在父亲身边,一个人孤零零养在宫里,本就可怜,只有青岩能伴其左右。他俩原本实为一母同胞的姐弟,感情自与旁人不同。此事青岩虽说鲁莽,但全然一番赤子之心,父亲只当看在母亲的分上,饶过他这一回。”这个母亲,自然不是眼前的夫人。
二老爷的气息缓了缓,孙氏却道:“五姑娘这话错了,宫里头锦衣玉食,又有太后娘娘照应着,郡主哪担得起‘孤苦’两个字。这话传到宫里头,五姑娘怕也不好说。”
景瑜也懒得看她,只泪眼汪汪求着二老爷:“父亲想想,小满被抱进宫里的时候才三岁多,话都说不全。宫里头虽说有太后照看,但太后事忙,难免有顾虑不周的地方,宫里是什么地方,父亲比女儿清楚,底下做事的宫女太监阳奉阴违捧高踩低的还少吗?小满一个奶娃娃,正是哭着要娘的时候,宫里的人哪里会如父亲同祖母用心?今日之事本就是小满先受了委屈,永平侯先打了咱们国公府的脸面,青岩虽鲁莽,永平侯却也不敢闹大。父亲且消消气,要教训也等青岩的身子养好了再说。”
她又拉着景辞,对二老爷说:“回头我与六妹妹同青岩好好说说,保管不再有下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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