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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 第三章

 

陆焉将印章放在手心,细细看过一遍,黄田石温润,已有了他的热度。

“百疾除,休永康,万寿宁……谢郡主赏赐,臣……不胜惶恐。”

“还没刻完呢,真成了再叫白苏送去你府上。”她伸手去取他掌心里的田黄石,他不肯:“未完有未完的韵味,小满就留一个未完的给我吧。”

景辞歪着头,不解:“你这人好生奇怪,哪有人收礼只收半个的。‘万寿宁’你不要了?”

“嗯,不要了,留给小满。”

“如何?陆大人可欢喜?”

陆焉低头,大拇指指腹轻轻摩挲着印章上凹凸不同的纹路,一语未发。

景辞给自己解围:“不说话?那我就当陆大人是欢喜得说不出话来。我的章可是千金难求,陆大人千万收好了,赶明儿指不定就能换一座金山银山。”

陆焉道:“晓得了,臣自当收好。”

景辞笑,眼眸似月牙弯弯,以纤长细嫩的食指轻轻点他眉心:“貌比潘安的陆大人也到了而立之年,虽说模样还是顶顶的好,但你瞧这一道——”指间在他鼻尖到眉头之间滑动,轻若发尾扫过掌心,“都是你镇日里皱着眉头说话,这儿有了痕,老气横秋得像个小老头子。”她学着他生气的模样,锁眉横目道,“曹得意那废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拖出去着野狗吃了!”

他忍不住笑,捏一捏她耳垂:“我可没有小满这么厉害。”

“我还听说过更厉害的呢。”

世人都说他是杀人如麻的阎罗、迫害忠良的奸佞,既然他未做过一件善事,便也不求一句良言。但他望着景辞未染俗尘的天真模样,不由得收敛了笑容问:“小满怕我吗?”

景辞满不在乎地道:“又不是三百年一出的忠臣良将、佛祖圣人,管旁人如何说呢?我只管我自己,你对我好就成了,这世道啊,你得到的越多,亏也吃得越多,我这人可坏可坏了,一丁点亏都吃不得。”

他感慨:“好得很,真是只鬼精鬼精的小狐狸。”

“我可比不得你,你是吃人的山大王,吊睛白额虎。你瞧,一抬眉毛额头上就有三横呢,只缺一个竖……呀,原来藏在眉心里。”食指在他额上画来画去。他全心全意看她笑,看她闹。他嘴角衔着的笑,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她一心一意玩闹,便错过了他专注的眼神。

她用手撑着下颌,欣然道:“恰好让我装装样子吓吓人,这就叫狐假虎威。”

她指尖向后,落在他眼角的泪痣上:“这颗痣真精乖,挑了个这样好地方长着,好看得紧。”再往后就是一道淡淡的疤,一个指节长,“我瞧见这个就生气,你还不许我找喻婉容算账,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咦——你盯着我做什么,傻呆呆的。”

他握住她四处作乱的手,在手心里焐热了塞进被子底下。大约抓妖怪的风头已过去,外头不如来时吵闹,床上也热起来,这火复又烧上了。

“好了,小满。”他的声音低低的,若在耳畔呢喃,“睡吧,睡着了好长个儿。听话,躺好。”

她乖乖躺回去,却还是不放心:“先说好,我睡着了你可不许走。”

“嗯,我守着小满。”

她这才心满意足地闭上眼,不多时便陷进温暖轻盈的梦里。

但她的一双小脚还在他怀里,他伸手到床上试了试温度,才将这双小脚挪出来放回锦被里。一时间他又流连,捏住她脚踝,放在近前细细看过。她五个指甲是小小圆圆的珠贝,脚掌又小又软,这一处虽是肉乎乎得可爱,但脚踝纤细玲珑,再往上些,白玉似的小腿露出半截,全然都是女儿家风光。他忍不住轻轻吻了吻她脚背,却未能餍足,只好徐徐向上,烙下一路细细碎碎的吻,直吻到她的小腿上才甘休。他忽而冒出个念头来,想要将这一只小脚含在嘴里,再一寸一寸舔过,轻轻地咬,细细地吮,仿佛他尝的是春天里第一口鲜,咬下去满嘴都是滑。

嘘——

月亮藏在云层后头,谁也没有听见,谁也没有看见。

第二日大梦方醒,陆焉已不见踪影,白苏睡在一旁小榻上,昨夜种种,想来都如梦呓一般,全无踪迹可寻。

半夏也打水进来,伺候景辞梳洗,另有两个小丫头来收拾屋子。

白苏一边替她梳头,一边说:“今早大夫人那儿的赵婆子来说,昨儿晚上寺里出了大事,咱们得赶早回去。”

景辞捏着妆台上一支珍珠攒花发钗,疑惑道:“难不成真有狐狸精下山?”

半夏蹲着拧了帕子给她擦手,这丫头嘴比脑子快,也不看白苏的眼色,开口就是:“可不是吗,昨儿晚上闹得可真是吓人,听说有个厨房里烧水的和尚被狐狸精捉住,吃了心肝扔在梅林里,被发现的时候肚子都是空的,吓死人了……”说完了她又自己掌嘴,“瞧瞧奴婢这张嘴,可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一大早的别把郡主吓着了。”

原来真有妖精闹事。

景辞道:“妖精还敢来佛寺里吃人?这可真是闻所未闻。”

这回半夏又是一惊一乍,唱戏似的接起来:“要不怎么说这妖精厉害呢!那小和尚叫吃得腹中空空,肠子都不剩啦……奴婢还是闭嘴的好,再多说回头白苏姐姐得撕了奴婢这张嘴。”

原本鬼气森森的故事让半夏这张嘴一说,就半点可怕都没有了。景辞笑过一阵,捏了捏她脸颊说:“我看也不必等你白苏姐姐出手,眼下我就给你找一盒针线,你自己穿根针把嘴缝起来就是了。”

半夏端着水盆出去:“奴婢这也是被吓着了嘛,下次再不说就是了。”

景辞道:“可别,半夏姐姐不说话,那是太阳打西边出来,这可比狐妖吃人可怕得多。”

白苏绾好了头发再簪上珠花,捧了镜子给景辞前后看了看,劝慰道:“依奴婢看,半夏这张嘴可真该管管了,什么脏的坏的都拿到郡主跟前来说。要是咱们这儿有个管事的老嬷嬷,早出主意把这丫头配了人嫁出去了,哪里就这么听风就是雨的。也没谁真瞧见狐妖,指不定就是人作怪,杀了人装成这个吓人模样,如今指不定在哪儿逍遥呢。”

景辞道:“狐妖也好,坏人也罢,总之京里不太平,咱们今后还是少出门,再有些什么就装病躲过去,讨好谁都比不上自己个儿的小命要紧。”转而坐到桌前问,“咱们是用完斋饭就下山吗?”

白苏答:“是呢,待郡主用完早点,行李收一收,辞过了方丈就走。”

景辞点头:“天色还早的话,再去景彦那儿瞧瞧,听说刚养好了,能下地走几步,不知是真是假。”

几个人一大早便就忙活起来,只是一直到下山,景辞也没有再见着陆焉的影。

出了居士林便遇上大夫人,她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地念过几句佛祖保佑,揽了景辞在怀里,仔细检视,千叮万嘱要景辞小心。昨晚不见她差人来问,可见眼下的心疼担忧都只是做做样子,哄哄人罢了。

将近日落,一行人才到国公府小侧门下车换轿,忍冬同莲蓉两个已在二门外等得心焦,一见白苏便小跑上来,莲蓉跟着蓝顶小轿说:“六姑娘可算回来了,再晚些恐怕我们少爷便真真要给二老爷打死了。”

说起来莲蓉这个名字还有个典故,景彦给房里四个大丫头都改了名字,起先依次叫元宵、粽子、月饼、肉包,后来姑娘家长大了要面子,都不乐意叫月饼、粽子和肉包,便求着景彦给改成了红枣、莲蓉、绿葱,依旧是能填肚子的好东西。同景辞的白苏、半夏、桂心、忍冬这些药名串起来倒也有趣。

景辞挑起小窗的帘子,瞧着莲蓉一脸泪痕,问:“出了什么事?你先别急着哭,慢慢说。现在人都在哪儿呢?”

忍冬道:“都在清风居,老太爷出门访友,老夫人二夫人都在,都劝不住二老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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